80年代,马里奥兄弟、大金刚、魔界村这一系列的经典之作打开了人们眼中街机游戏的大门,一个用摇杆和按键书写的时代来临。
1987年,格斗类单机游戏鼻祖,日本CAPCOM的初代《街头霸王》面世,刷新了游戏厅里以单人游戏为主、大众脑海对“对战”没有概念的局面。街机最初从香港往沿海城市扩展,再到内地主要城市。
90年代的《街头霸王》无疑就是一个有着巨大盈利潜能的超级大IP。铺天盖地的广告和各种改编的电影、漫画出现在香港的街头和影视剧里。走在时代前沿的香港,在1993年拍了一部经典喜剧:《超级学校霸王》。一些现在千金难请的大牌都出现在里面。
90年代初,街机玩家和街机厅数量暴涨。没有存档的时代,没有制作精美剧情宏ayx爱游戏大的画面,不需要无休无止的做任务,玩得好,一枚币都能通关KO掉对手。
不管有多少台机器,游戏厅里永远站着的比坐着的多,每一个机厅都有那么几个传说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高手,和一位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口口相传的“很有背景”的机厅老板。
甚至时不时来一场PK比赛,小一点的是街机厅的比赛,大一点的就是全城玩家的较量。有人在这里获得名号,有人在这里铩羽而归。一切都遵守着游戏规则,简单粗暴,但游戏真理至上。
在上海的街机故事里,烈火街机厅是一个传说一样的存在。烈火,是上海最早的机厅之一。1999年正式开张,是打STG、太鼓和iidz的圣地。
在距离繁华的南京西路几百米的地方,有一幢不起眼的七层楼房,就是烈火所在的恒顺大楼。
兼容性极高的上海,是中国STG玩家的据点之一。可以说,烈火赶上了街机在中国最好的时代,同时也是最坏的时代。
2000年春夏之交,烈火开张不到一年,《光明日报》刊发一篇题为《电脑游戏:瞄准孩子的“电子”》的报道,如同一场席卷全国各地街机厅和电脑房的突如其来的风暴。
街机游戏动辄喊打喊杀,一枚币就能决定的胜负太过草率,呐喊与格斗太暴力,甚至肾上腺素飙升时冒出来几句粗痞脏话都与不良少年划上等号。在学习为重的青春时代,街机就是玩物丧志的表现。
之后网络游戏的大行其道又给街机带来致命一击。到现在,烈火成了上海硕果仅存的老式街机厅之一,每天固定来的除了经理和保安,还有街机厅的常老板,每天下午5点到街机厅修理机器。
很多当年的逃学少年已经长大,有人成了学业有成的海归青年,有人是金融才俊,还有人依然活在那个简单粗暴的英雄梦里,成了待业中年。
每天最早来街机厅,也是最晚离开。玩家遇上任何事情都会找到他,店里机器的维修和保养也全是他。
杨经理从04年开始在烈火工作,一开始负责维修这一块,后来慢慢做到管理层。这里的大老板,姓常。据说除了这家烈火街机厅之外,在外面还开了一家台球馆,一家餐厅。因此常老板其实不太常来这里。
杨经理见证过烈火街机厅最鼎盛的时候。那时,街机厅每台机器都坐满了人,过道里也都是人,不像现在,一天可能就是四五十人来,“而且每天来的人都是相同的。你今天看到这些人在这里,明天来的还是同样一波人。”
杨经理家住得很远,往返一趟需要花三个小时。他每天中午十二点会来这里开门,然后要一直呆到晚上凌晨两点才下班回家。有时候客人走得晚了,他也不是很着急要关门,还会让客人继续玩到三四点才走。
杨经理告诉我ayx爱游戏们,每天来烈火街机厅的几乎都是同样一群人:从小喜欢玩街机游戏的80后,或者对街机有特别情怀的人。
当时政府下令要整改,严查娱乐场所里的赌博机,所以街机厅停业装修了好几个月。这本来和他们的街机是没有关系的,但是在那关闭的几个月里,他劝常老板不要继续经营这家店了。
“我们现在所处的阶段刚好是青黄不接的时代”,杨经理说,“90后已经很少在玩了,也很难培养他们对街机的兴趣。这个行业是慢慢在衰退的。”
这个行业即将不复存在,所一切都在苦苦挣扎。即使是讲情怀,但没有钱,就不足以支撑情怀。
2017年1月11日,烈火街机厅涨了一次价,游戏代币的价格从五毛涨到了一块。
杨经理说当时也有客人抱怨过。但是在这个小世界里,100%的涨幅相比外面的物价变化而言是微不足道的。在刚开始的时候,杨经理一个月工资是六七十块钱,而代币的价格是一元钱三枚。“但是现在人们的工资是多少?代币才一块钱一枚。”
“街机厅现在的经营状况只能说是不乐观。各方面成本高,玩家人群越来越缩小。网络游戏的冲击太大了。”
“目前街机已经不出新机器了。就算出了新的也都是属于主机游戏,和我们老的街机已经不一样了ayx爱游戏。”
在吧台区,有一整个角落都摆放着好几盆绿色植物、和大大小小的鱼缸。杨经理每天都要给绿色植物洒水,给鱼喂食。他说这不算自己的兴趣爱好,只是工作,他没有什么兴趣爱好。
对于街机厅的未来,杨经理说,这是一个赌局。“我现在也是在赌,赌街机厅的未来。谁也说不上来是怎样。”
烈火是一个收容所,而他是看门的人。就守着这座堡垒,或许在等它复兴,或许也在等它消亡。
最强草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,慢慢走进我们视线。身材有点胖,头发蓬蓬的,看上去似乎就是个非常普通的上班族。
烈火几乎是最强草的第二个家,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来。离开烈火的时间早的时候是十点半左右,但如果碰上那天街机厅的人多,或者玩到尽兴,他就会等到十一点,赶上最后一班回家的末班车。
街霸33,因为比较小众,所以玩得人很少,现在全国也就只剩下烈火里这两台ayx爱游戏。
人称烈火最强草的仓建勇,是玩街霸33的个中高手。在我们拍摄的那三天,正巧碰中了一场红蓝对抗赛。
和最强草对战的,是上海街机圈中的神话人物——陈文俊,外号将军。有人说只要他往机子前面一坐,牌子有人帮他摆好,奶茶有人帮他买好,即使实力不对等,大家也都想和他切磋几盘。
名字一听就很霸气,用最强草的话来说,是:“天赋非常高,进攻防守、反应各方面都很强。”
一开始最强草瞄中的对手就是陈文俊,虽然说出口的是肯定的话,但言语间还是有股掩饰不住的傲气。毕竟高手对高手,相互之间肯定实力,但在游戏的江湖里,谁也不服谁。
即使比赛最后比分是2:1,但能赢陈文俊一盘,对最强草来说,也是值得高兴的事。
胜负在最强草心里的比重如此重要,如同他自己所说:“如果生活中完全没有游戏,我想我会死。”
视游戏如同生命的最强草,也许是很多人内心渴望的倒影。徘徊在年少英雄梦和现实之间的人们,最终选择了妥协,就连几乎可以为了游戏不顾一切的最强草,也时常经历挣扎与妥协的拉扯。
即使经常参加这种类似的比赛,高手最强草也会因为赢了比赛而又一笔收入,但正如已经衰落的街机行业,不是像现在的电竞比赛动辄就好几百万的奖金,老式街机的对决,冠军也只有两三千块。
问他羡慕现在的电竞游戏选手吗?他的回答是,当然会。但他知道这条路其实非常难走。
“他们的路其实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。最困难的一部分是不单单要有实力,还要有运气。”
因为没有工作,所以平时打游戏和生活所需费用,都是家里在给。但长久以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。
“为生活所迫的时候,囊中羞涩的时候,也会觉得游戏打那么久又有什么用,还不是养不活自己。”
最强草一直有尝试在街道、居委会、招聘会寻找机会。做过服务员、保安、保险等等工作的最强草,一直找不到心目中理想的工作。通常填写完表格之后都会叫他回去等电话,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。
“做一个职业玩家”是最强草认为最理想的工作,在直播平台大火的今天,他也曾考虑过是不是要去做一个游戏主播。但生性自由不喜欢受到约束的最强草,最终还是放弃这条路。
烈火对于他,更像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场所。他能继续做梦,继续厮杀,忘掉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。
“街机厅可以人与人当面交流。在网上或者家里玩的话比较枯燥,一个人很无聊。”
就像是一群人的狂欢,它不分人群的种类,只要你坚信这里会带给你满足。任何情感,哪怕没有共鸣,这里都是栖身之所。
如果说杨经理是一个别无他法的赌徒,最强草是热血的坚持者,那么创建了魔都100℃的老吴,就是坚守的造梦者。
几个兄弟最初因为“方便组团参赛”而发起的俱乐部魔都100℃,如今占据了他们很大的精力。
烈火开张那年,老吴在读高中,正巧就在马路对面。放了学就呼朋邀友地去打两盘游戏,这样的岁月,几乎占据了老吴全部的青春时光。
不仅仅只是因为它还在,也不仅仅是它还保留着古老的机器。更多是因为,那些我们从小玩到大的,称之为兄弟的人,即使后来一个一个离开街机圈子,开始奔向生活,结婚生子,但还是会在空闲的时候相聚在烈火。也许来几盘游戏,也许只是坐着聊聊天ayx爱游戏。
相比俱乐部每两周一次的PS4主机比赛,老式的街机比赛因为玩家稀少,冷门游戏一年也只有一次比赛。即使是拳皇98这样的热门游戏,一年也不过三场。
老吴说,他肩负的使命不仅是烈火这样的街机厅,他希望的是格斗游戏能够进入中国的主流市场。
在那场红蓝对抗赛上,老吴看到了一位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女性玩家,这位95年的玩家,让老吴感到异常欣慰。他一直希望在主机平台上慢慢发展起来的格斗游戏,能吸引越来越多年轻的新手玩家,然后他们能够找到魔都100℃,把游戏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。
“游戏的灵魂其实都是一样的,大家并不是热爱一个机器的框体,不管是主机还是街机,大家热爱的都是游戏。只要这些游戏能够发展下去,大家都应该会玩下去。”
“光是为了钱把门关掉就好了,每个行业都是有灵魂的,街机也有。”这是烈火老板常先生说的话。
“我们可以在街机厅里坐下来,面对面交流切磋。玩游戏的经验,传授知识,这些东西必须要有一个线下的载体,这就是俱乐部创办的初衷。”
对于老吴这样在烈火度过了一整个青春的人来说,这里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“街机”二字。老朋友的聚会,新朋友的相识,街机的江湖,烈火是一个英雄地,而魔都100℃则负责广发英雄帖。
老吴曾经和烈火的老板ayx爱游戏讨论过老式街机的未来,也许被时代淘汰已是在所难免,但他们仍旧寻求在往后的记忆中留存点什么。
“街机作为特殊年代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游戏形式,也许会慢慢被时代淘汰,但我们希望,有一些框体能慢慢在我们的记忆里留下很多很重要的东西。也许是纪念堂,也是博物馆,至少让大家知道曾经的游戏,存在过这样一种形式。”
烈火,在很多上海玩家甚至全国玩家心目中,有一个非常神圣的名字,叫“街机圣地”。
上海从前大大小小的街机厅,到现在只剩下烈火,大家一起嬉笑怒骂的时光恍如隔世。如果烈火终将消失成为历史,老吴能做的,就是依旧对玩家的“魂”充满信心。
“只要玩家还在,游戏就会一直发展下去。可能不是烈火,可能不是魔都100℃,但它会一直发展下去。”
中国的STG玩家曾经有过五大据点:北京、上海、南京、广州、天津。然而,这些据点从中国STG版图上一个个消失,烈火已是最后的堡垒。
忙碌完一天的工作,就到这里来寻求放松和慰藉。没有钟表,没有时间,不会有人提醒。永远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为你欢呼喝彩,和你嬉笑怒骂。
梦想里那个万众瞩目的绝世高手,在边和家长老师打着游击,边热血沸腾的岁月里成长,一来一往,少年的绝世高手长成了中年的油腻绝世高手。英雄梦还是那个英雄梦,但青春早已一去不返。
那个需要瞒着家长偷偷摸摸玩街机的少年不见了,后来终于成年,在现实的夹缝中生存,游戏又成了女朋友口中“你爱我还是爱游戏”的选择题。
街机和其他游戏一样,代表的是一群人共同成长的岁月,年少时它被称作“浪费青春”,但20年后的今天,它被叫做“就是青春”。
每个人都在被贴标签,说你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。但每个人,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青春和人生。